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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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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南不愧之為朝廷辦事拿人的捕頭,首當其沖便把第一桿矛頭指向了同樣谙知岐黃之術的封二夫人。

“為保公平起見,我必須要將二夫人的茶禪苑搜查一番。”

“向姑娘,”無奈之下,封霸天早對此事聽之任之。這次卻是封薇難以置信:“我娘她一向待封嗅兄妹如同己出,有些時候比我跟二哥還親,她怎麽可能下這樣的毒手?”

“重要的是證據,不是可能。”向南端的是一身正氣,鐵面無私。

一時間,封薇心中氣結,尤其為了母親感到不公。

眼看著氣氛略顯僵持,封二夫人好脾氣地開解道:“這有什麽好煩惱的?我院裏藥多且雜,向姑娘疑心此處也是應該,就去搜查好了。我身正不怕影子斜,又不怕查出什麽來對我不利。”

“這!”

眼珠不忿地一轉,封薇賭氣道:“罷了,人家這是京城斷案的法子,我們家這點兒骨肉血親之情卻又上得了什麽臺面!”

不過一盞茶的功夫,封二夫人櫃子裏的一眾藥膏藥粉便如數擺在眾人眼前。

向南挨個打開聞了聞,最後拈起一只不甚起眼的黑色藥罐問道:“無論藥品還是香膏,二夫人都一絲不茍地貼了字條表其藥名和功效,為何獨獨這罐幹凈如斯,什麽都沒貼?”

之前的幾瓶不過是常見的藥品罷了,也唯有這一份無色無香,辨認不出內容何物。

“這是虺蟲膏,方才制成不久,功效是毒殺藥田裏的害蟲。”

“毒殺害蟲,可以殺人麽?”向南挑了挑眉,即刻以指尖挑起一點,這就打算找些活物來試藥了。

活物試藥看在常人眼裏未免殘忍,對於捕頭來說卻是家常便飯。封二夫人更是一向慈悲為懷,手裏轉著念珠,忙誦起了地藏心咒。

“我記得二夫人院子裏養著不少鵪鶉,可否拿來一試?”

但見封二夫人遲疑,向南頷首道:“二夫人不必擔心,虺蟲膏的威力能有多大?殺個蛇蟲鼠蟻不過如此,說不準連只鵪鶉都毒不死,更別提毒死人了。”

“唉。”

事已至此,心知推拒無用,封二夫人兀自哀嘆幾聲造孽,仍是遣人去將鵪鶉捉來兩只。

此後的三天,天天餵食虺蟲膏的鵪鶉活蹦亂跳。隨意捉來的害蟲一旦接觸此藥,卻只只是登時暴斃,連個茍延殘喘的餘地也不曾有。

如此一來,封二夫人和她的虺蟲膏便是洗清嫌疑了。

“向姑娘總算滿意了?”封薇氣哼哼道。

其實還不算滿意。

向南心想著,卻也再沒那個興致惹這五小姐不悅,故而她只點點頭,並不多言。

“遙想當年,我們姐妹三人也是好端端地過活。誰知道溫妹妹她被什麽迷了心竅……要對月姐姐和四姑娘做出那樣的事兒來?”

封二夫人卻並沒有因自己脫離此事幹系而如釋重負,反倒掩面輕啜兩聲,更是聽得在座眾人無不心情凝重,徒嘆當年奈何。

“溫縈。”封薔低喚一聲。

由此這般,他那一身嫌疑更是撇不清洗不凈了。封薔早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觀望半天,她側目看他,半晌才遲疑道:“你說實話。”

“怎麽,不信我了?”

澀然一笑,溫縈不懼其他,目不斜視地凝睇封薔一人。

“多年前的那些事,我多少也是個受害之人,我只想聽你說句實話。”咬了咬牙,很想告訴他——沒有,我真的沒有不信你。

卻是怎麽聽著怎麽違心,刪繁就簡區區的這麽幾個字,只管堵在嗓子眼兒裏吐不出來。

“你是受害之人,我難道不是?投毒的事我沒做過,我信我娘,她也沒做過。”一字一頓,字字誅心,面上卻仍只是笑,“這是我的實話。封姑娘,你信也好,不信也罷。”

封姑娘,好陌生的一個稱呼。

他這是,要與她割席分坐,二人之間就此橫起鴻溝了麽?

“好,好啊。”

“少主聽他胡言亂語作甚?此等為禍之人,只差我等將他拘押問審!”

好啊!

說時遲,那時快,封薔揮刀一擋,整個人攔在溫縈身前。凜凜刀氣瞬間便把圍將上來企圖將其拘押的幾名門徒齊齊震開。

“滾開!”

“封薔,你這是做什麽?你還要護著他!”

一聲輕喝,封薇竟劈手上來想要奪刀,卻被刀柄擊中手臂,連連後退幾步。其驚訝之態更是難以名狀。

“躲開!”

一人一刀就這樣護在溫縈這眾矢之的身前,宛若一壁金湯,攻之不破。

她顛了顛手中薄刃,沈沈發狠道:“我的人,我自會處理。除我以外,我看看你們誰敢碰他一下!”

……

“封四小姐一個人坐在這兒喝悶酒,想來是有什麽心事?何必呢,不如讓奴家來……”

入夜的畫芙樓紅飛翠舞,熱鬧非常,真是好一處花天錦地。

拈香廣袖翩然拂過肩頭,自稱“奴家”的小相公容顏秀美,堪堪靠在了白衣人身側。此等柔聲細語,正是她先前最愛的那一類別。

“不用,”封薔垂眸兀自與杯中的倒影對望,她冷言道:“走開。”

但看她這一如既往的紋繡白衣,裾擺之上見得斑斑血跡。再往上看,不執酒杯的那只手給幾圈細布松垮垮地裹著,絲絲殷虹由內而滲,看起來好不嚇人。

一口夜叉從來只讓別人見血的封四刀,現如今傷的卻是自己。

那小倌兒心知自討沒趣,索性不在一棵樹上吊死。施施然一瞬轉身,又去討巧下一個人了。

小半斤悶酒下肚,封薔了無醉意。

何以解憂?掌心疼痛不能,杜康美酒不能。曾經那個讓她一眼能消萬古愁的人,現如今更成了禍根孽源。

恍然之間,一抹倩影打從身後襲來,正巧碰到細布裹纏的那只傷手。

“嘶——”

封薔吃痛,霎時間面寒似水。翻手扣住那根凝脂柔荑,眼色沈沈正待細看,卻委實吃了一驚——

“是你?”

“墨雲正在那邊尋我,就快追到這兒來了,還請封四小姐掩護則個!”女子香氣漫溢在杯盞交間,轉頭撞上的是一雙靈動媚眼。

原來竟是自關外歸來之後,多日未見的柳枝姐姐。

片刻未消,畫芙樓頂。

沐浴著入夜揮灑得愈發慷慨的月光,柳枝驚魂未定道:“封四小姐好本事,我還沒看清你腳下什麽動作,一晃竟上到這高處來了……哎喲,可別掉下去!”

“拉著我,掉不下去。”封薔伸手,再是淡然尋常的語氣不過。

誰料柳枝卻呆呆地看她片刻,撲哧一笑:“封四小姐怕是不知道,你這樣真是撩得人家骨頭都酥軟了。你要是個男子,我定要哄得你給我贖身,納我做妾。”

“納你做妾倒不是難事兒,只是你贖身出去了,墨雲怎麽辦?”

見著柳枝對墨雲那般退避三舍,封薔真的很想聽聽他二人之間究竟鬧起了什麽矛盾,好拿墨雲的不開心來讓自己開心開心。

“他啊,”柳枝揚了揚眉,“他跟我有什麽關系?”

這話說得顯然違心,自己聽了都憋不住想笑。笑罷之後,柳枝幾不可聞地輕輕嘆了口氣,垂眸道:“封四小姐,我和墨雲今生註定不是同路人。”

“我無甚抱負,沒有什麽想去實現的心願。再好不過,便是一個像封四小姐這樣懂疼人的主子肯出錢為我贖身……這輩子當不成名貴的金絲雀,做只家巧兒有人肯給糧吃也成。”

“像我們這種妓子,要想嘗試著去愛上一個什麽人,那可真是格外要求勇氣,半點兒差錯都不能出。我沒那個志向,只想有吃有喝地活下去,我耗不起。”

柳枝淡淡地說,封薔靜靜地聽。聽著,心裏常想的卻是另一個人。

和她在一起,他是不是也快將一腔勇氣消磨殆盡

又或者……他對她可曾動過真情?

——溫縈啊,我真不知道究竟該拿你如何。

眼瞼輕擡,此時的柳枝眼底再無一絲沈重之色。她單手托腮,纖纖指節落在臉頰上敲了一敲,問道:“我說完了,四小姐你呢?”

“我?”

乍然回神,封薔一時發怔。

“不去寵幸家裏的相公,跑到畫芙樓來喝悶酒,”柳枝淡笑道:“封四小姐遇上的又是什麽糟心事兒,不如說來我開解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聽八卦為了開心,人家柳枝姐姐聽八卦卻是為了開解。

兩相對比,高下立見,封薔實感慚愧。

她想了想,也甚覺得不吐不快。趁著漫漫長夜,借著許許微醺,封薔便將這些天發生的各各種種,這般那般,掐頭去尾地對著柳枝傾訴了去。

“哦……”

柳枝托腮輕笑:“我就說吧,妓子要愛一個人有多難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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